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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登聞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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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登聞鼓

第三場的試題明顯提升難度, 策論占比八成,其他策論題還好,有一題引起杜長蘭註意。

“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 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事同而功異, 何也?”【註】

杜長蘭挑眉,這題好生刁鉆, 古代素來推崇中央集權, 而此題通俗解釋,就是令考生談專權的優劣。

杜長蘭不免深思, 莫非天子倚重某位大臣,招致主考官不滿, 這才有此題。

既如此他當行中立之語才是,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杜長蘭心中略做思索, 很快有了大概。一件陰沈幾日的天空逐漸放晴, 日頭穿過重重雲層顯露人前。

第九日下午,貢院外擠滿了人, 為了保護杜蘊安全,崔大郎仍是將馬車停在廣場邊緣。

前兩場都過了,此時倒也不必焦急。

杜長蘭出了貢院後, 順著考生通道,輕車熟路同兒子匯合,小少年一個助跑跳他身上,摟著他爹的脖子低低喚了一聲爹。

天知道他這幾日都睡不安穩,唯恐貢院那邊出了狀況, 夢裏都是他拿著他爹提前寫給他的信紙去求助小郡王和葛老先生。

現在他爹平安度過考試,他懸著的心可算放下了。

然而杜蘊不知道他這顆心放早了。

春闈之後第三日, 不知從哪兒傳出消息,道科舉舞弊,這可捅了馬蜂窩,一幹舉子敲響登聞鼓。

彼時二皇子正在伺候天子服藥,聽聞內監匯報,他手一松,玉碗跌落,混著湯水砸了粉碎。

他驚慌失措的望向天子,卻對上一雙失望的眼,那一刻,二皇子渾身發寒,他抖著唇:“父皇,兒臣…兒……”

“父皇!”門外傳來一道急聲,五皇子率一幹兄弟進屋:“父皇,兒臣剛與眾兄弟行至太和殿廣場卻聞登聞鼓響,心中著急,不知發生了何事?”

殿內寂靜,三皇子與六皇子上前,關切道:“二哥?你怎麽了?”

二皇子吶吶不敢言。

天子疲憊的闔上雙眼,老二雖擅聽勸,可遇事如此懦弱,如何能擔起一國。

天子撐著還未痊愈的身體起身,幾位皇子左右攙扶:“父皇,您想做什麽,交代兒臣們去做就是了,您龍體要緊。”

天子搖搖頭,吩咐身邊的大內侍:“傳三位首輔,大理寺卿以及刑部尚書進內殿覲見。”

少頃,天子緩了一口氣,“將敲登聞鼓的舉子也一並帶來。”

眾皇子遲疑,今歲考生和登聞鼓聯系在一起,可不是什麽好事。

難道……

眾人不敢置信的看向二皇子,同情憐憫有之,幸災樂禍悄悄掩了去。

兩刻鐘後,幾位重臣齊聚內政殿,來時他們已經聽聞事情始末,心下齊齊嘆了一口氣。

十拿九穩的事都辦砸了,二皇子怎麽…唉……

天子不欲多言,令小太監給幾位大人看座。少頃天子給大內侍使了一個眼色。

大內侍一甩拂塵:“宣,今歲舉子進殿。”

幾位大臣也向殿門望去,打頭的青年風流倜儻,長身玉立,最多不過二十四五,身後二人也同他差不離的年歲。

申首輔目光微訝,打頭的青年他識得,乃今歲呼聲最高的狀元人選——高淮,出身浙地書香名門高氏之後,據聞高家祖上曾出過宰相,在浙地頗有聲望。

“學生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子見其英俊相貌,心有所喜,剛要開口,喉間卻生出一股癢意。他極力壓制。

半晌天子才道:“平身。”

高淮抿了抿唇,誤以天子在給他下馬威,心中的怒火褪去,理智回籠,他拱手道:“陛下,學生並非故意鬧事,實乃有冤情。”

天子半個身子倚在扶手上,淡淡道:“你且道來。”

高淮深深一揖,目光堅定,疾言厲色:“學生控告同考者興陽張屯,順地白弗二人科舉舞弊。說來也是此二人得意忘形,自認勝券在握,是以聚會中大飲酒水,不成想竟是酒後吐真言。”

“他們親口道出利用飛鳥,狐裘夾帶小炒,乃至帶進貢院的碳火也內有乾坤。”

高淮一掀前擺跪地,他身後二人也同他一道兒跪下,高淮道:“陛下,春闈考卷何其機密之事,張白二人卻輕易獲得,學生認為他們絕非個例,定然還有人隱匿其中未被查出。”

說到此,高淮神色憤恨,激動不已:“陛下,學生三歲啟蒙,此後勤念詩書筆耕不拙,只求今朝,以一身文藝報效陛下,報效朝廷。如今卻被這起小人壓下,學生就是死也不甘心。”

“放肆!”申首輔怒聲呵斥:“天子面前,豈容你口吐晦語…”他還欲再說,卻被天子擡手阻止。

“朕知曉了。”天子斂著眉,轉動手中的念珠平覆心虛,少頃任命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全權處理此事。

高淮張口欲言,然而大內侍一甩拂塵打斷他,尖利的嗓音聽不出情緒:“高舉人,退下罷。”

高淮只得朝眾人行禮,一路退出殿外,這才敢轉身離去。

兩名同伴低聲道:“剛才內殿,竟不見一位皇子。”

另一人問:“二皇子會不會因此怨了我們。”

三人步行速度極快,竊竊私語,高淮皺眉冷道:“那你甘願被不如你的人壓下去?”

在春闈之前,高淮也對善待考生的二皇子頗有好感,但科舉舞弊一事出來,高淮對二皇子的觀感跌至谷底。

若二皇子知情,上位者昏聵,實屬國家之禍。

若二皇子不知情,無能之輩偏安一隅做一閑散王爺也就罷了,為一國之君必是於國不利。

三人步履匆匆出了宮門,與其他人匯合:“陛下已經派大理寺卿和兵部尚書共同處理此事,我相信陛下一定還我們一個公道。”

眾人義憤填膺:“必然要將作弊者革除功名,流放千裏,方能解我等之恨。”

提及作弊的二人,高淮忽然驚道:“那二人呢?”

“…在…在客棧裏關著……”

高淮臉色大變,帶著一幹人急速往客棧趕,然而雅間內空空如也,地上只有斷掉的繩子,哪還有作弊者。

其他人寬慰道:“不慌,朝廷發了告示,饒是那二人逃至天涯海角也躲不過。”

“對,沒錯!”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一群考生將客棧擠得滿滿當當,掌櫃和夥計都躲到了櫃臺下,下一刻卻被人拎出,高淮牙關緊咬:“是不是你們攜助那二人離開。”

“冤枉冤枉啊舉人老爺,小老兒哪敢包庇禍害,小老兒今日一直在櫃臺忙活,連陌生面孔都沒瞧過。”

幾名舉人上前拉住高淮:“高兄莫要憂心,以朝廷之力,定能將此事辦妥。”

高淮嘴唇蠕動,面對眾人不解的目光,他恨恨道:“那二人活著還能定罪,若是死了,豈不是成了無頭懸案。”那他這個敲登聞鼓的考生也變成尋釁滋事者。

有理也沒理了。

眾人靜默,一時間眾考生發動各自人脈網,聚力追查張白二人。

外面發生的事宜也傳進杜長蘭的住處,小院裏眾人面面相覷。

崔遙遲疑道:“如果外面的傳言是真的,那這次春闈成績就做不得真,是不是要重考一次?”他眼裏漸漸生起光亮,可想到春闈考試難度,就算重考他也考不上,不免沮喪。

一重風過,院裏的秋千被吹的來回搖晃,杜蘊看了一眼他爹。

杜長蘭搖頭道:“春闈題量不淺,饒是重考,出題也來不及。按照歷史來看,很有可能會精簡題量,一場取仕。”但如果天子執意不允,那他們只能作罷,待三年後再考。

在強權之下,他們這群考生的力量並沒有那麽大。

杜長蘭現在在賭,賭天子年紀大了,賭天子此番又摔了一跤,病痛會令人脆弱恐懼,而在現有勢力中,為朝廷註入新鮮血液,無疑是改變局勢最快捷最光明正大的法子。

但杜長蘭並未接觸過天子,甚至也未近距離接觸朝中大臣,他只能根據自己收集的信息揣摩分析。

或許天子不是戀權之人,或許天子早有中意的繼承人,或許天子並未對現有局勢不滿…...

但杜長蘭更傾向於前者,他有七成把握天子會精簡取仕。若他猜測錯誤,大不了之後三年在上京尋個活計,買座院子也使得。

人哪能把自己困死。

聽聞杜長蘭的話,崔遙有些高興,“如果天子一場取仕就好了,題量少,或許我就答上了。不瞞你們,我此次上京又去白雀廟求了一簽,與我之前秋闈前的簽語類似,說不得我能撈個孫山呢。”

夢想總是要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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